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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你交于我的那对锦鸡我养得不好,路上?逃难寻不到吃的,饿死了?一只,我怕你晓得了?会?哭,我怕你哭,所以?我——我后来又?养了?许多只,原盼着此生若能再见到你,是想?与你赔罪的。”那人?肤色微深,面庞棱角分明,半张脸映着血色越发显得悲壮而英朗,他边说边疼得倒抽着气,却仍挣扎笑得与皇后温声说,眼神眷恋而不舍,“你、你能不能原谅我,不生气?”
皇后闻言登时又?要哭,泪水不住从眼底扑簌簌落下去,又?急又?密,不待咬唇挤出些许笑意点头回他,便见那人?眸中闪过一抹决绝,两颊肌肉猛地抽动,唇边便溢出血线来,两眼一阖,人?也朝一侧歪倒下去。
皇后一怔,心脏霎时停跳,“啊”一声惨叫便要朝他扑过去。
“掰开?他嘴!他咬舌自尽了?!”连珣忙与左右喊道。
左右上?前奋力撬开?那人?紧闭双唇,探指入内抠出里面一截和着血水的断舌,掐着他两腮,生怕他喉头堵塞窒息而亡。
“你既想?死,”连珣见他登时半死不活,怒火中烧,回神从桌上?抄起茶盏便要朝那人?兜头砸下去。
“不要!不要——”皇后忙狼狈爬了?几步,扑在那人?身上?挡着他,两手托在他下颌,抹着他一脸鲜血手足无措,转头对连珣哭着不住点头,“我答应你!我答应了?,你不要再伤他,救救他,我求你救救他……”
“母亲,您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。”连珣见状阴冷满意一笑,将茶盏“啪”一声随手丢在地上?,一抬手,又?着手下将已昏迷那人?架着抬回去,厌恶道,“看好他,别?让人?死了?。”
皇后一瞬跌坐在地,侧眸望着桌上?那只小瓷瓶,止不住流着泪,眼神空洞而绝望。
殿外夕阳陡然无情沉下,似墨夜幕残忍来临,一缕晚风透过窗棂“咻”一声吹拂进来,绕着皇后周身转了?两圈,方才散了?。
*****
是夜,长空浩渺,天悬星子,凉州往右扶风去的官道上?正有十?余人?马连夜疾驰,马蹄杂沓声中越过右扶风的界碑。
半空倏然一声响亮鹰啼,随即一只苍鹰便往松雪肩头铁甲落下去。
松雪原地勒马,取下它脚上?拇指长的信筒,抽出里面巴掌大的薄纸,单手掏出怀中火折子吹燃了?,就着火光打眼儿一扫,破解其中暗语,一打手势放军鹰复又?飞起,再将火折子吹熄,“驾”一声飞快追上?队首的霍长歌:“小姐,有军情。距离前方驿站还有将近一个时辰路程,怕是走到天也要亮了?,不若歇息片刻?”
夜里不便换马,跑了?许久,莫说人?,马也累得够呛。
霍长歌闻言一应,当下便顿住缰绳,招呼众人?下马,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原地补给。
谢昭宁率先长腿一抬跳下马背,忙去霍长歌马下候她,手臂微举半空,担忧低声问道:“身子可还撑得住?”
霍长歌白日里火场一遭逃生,损耗不少精力,还未养足精神便又?长途跋涉,确实颇为劳累,更何况她又?先天不足,总不比寻常武人?康健。
她搭着谢昭宁手歪身下来,行动间的确不如往日灵活,却笑着回他:“没甚么大碍,歇一下便好。”
如今懂事得与出入宫门那时简直判若两人?。
霍长歌话音未落,谢昭宁猝不及防闷咳两声,她神色一滞,急道:“你怎么——”
“前几日一时不察受了?些内伤,还未痊愈,”谢昭宁也不瞒她,眼下藏着掖着反倒徒惹忧思挂怀,他捂着胸口咳完稳住呼吸,方才垂眸轻声与她温柔道,“马上?风大,原也是无法?避免的事。”
霍长歌转念一想?,便能猜透其中原委,只垂眸自责一抿唇,转而便要扶他往路边寻了?树下坐着。
她近日虽仍在长个子,却还是比谢昭宁要矮上?一头,小心翼翼托着谢昭宁臂弯的模样无端有些笨拙,生硬得像是拽着根树杈子欲爬树的小松鼠,一看平日里便不大会?照顾人?。
谢昭宁本?也非甚么大病,见状哭笑不得拦住霍长歌,便与她在树下来回推据。
霍长歌揪住他衣袖只不放手,璀璨星光之下,柳眉微蹙,一双清亮杏眸中明显盛着愧疚与心疼。
谢昭宁让她抬眸瞅上?两眼便投了?降,心头简直又?甜又?麻,实在拗不过她一腔盛情只能领受,让她当众掺着坐在树下,仰头便见霍长歌转身又?去马旁取了?水囊与肉干回来塞给他,还体贴得帮他拧开?水囊的木塞。
谢昭宁:“……”
他愈加啼笑皆非,憋笑憋得胸口越发得疼,想?咳又?不敢当着霍长歌面咳出声。
谢昭宁压着气息抿了?口水,见霍长歌终于放心,转头抬手一招,唤松雪过来,他方才敢背着霍长歌抬袖掩了?唇轻声咳了?两下,眼角眉梢蕴着浓重笑意,倒是也甘之如饴。
“褐字旗已将领了?姚家?命令沿途截杀咱们与三殿下的钉子尽数拔掉了?。”松雪举了?火把踩着草丛过来,往霍长歌身前跪坐下去,侧对谢昭宁,嗓音夜里听?来尤其清脆,似莺啼一般,单刀直入便道,“另外,右扶风那边埋伏的绿字旗营卫适才也来了?信儿,今日宵禁前,原有不少人?作农户与行商打扮入了?右扶风与京兆尹郡县,还压着载货马车与板车,多见酒坛与腌菜,打着入城贩卖的名义,人?数比前几日多上?许多,看面貌非是异族,怕是前朝人?和——”
“——凉州兵。”霍长歌了?然续道,面上?关切顿时散了?个干净,饶有兴致眯眸哼笑一声,“原是我小瞧了?连珣,他局布得倒比我还早。”
“绿字旗的兄弟着咱们稍后便转走山路,避开?官道,绕过右扶风郡城直入中都皇城,也莫再在驿站换马。右扶风如今多了?许多暗桩,情形甚是复杂。”松雪又?道。
“咱们确实人?手不足,右扶风只两个旗,不必与他们硬碰硬。”霍长歌闻言颔首,一副四平八稳模样颇显游刃有余,倒是丝毫不见担忧与焦躁,不假思索便道,“既如此,咱们今夜少不得便要在此地多做歇息,再跑马怕是要先受不住。凉州与右扶风交界一带嫌少有野兽出没,莫燃篝火了?,轮流值夜,等天亮了?再走吧。”
松雪应声起身去与众人?传信儿、安排夜间值守,霍长歌便凑在谢昭宁身前,就着他手中水囊净了?手又?喝了?些水。
她吸多了?烟气喉头只不舒服,似吞了?把刀子似的,便不愿吃干粮和肉干,谢昭宁好声好气不住哄她吃两口,生怕她饿坏身子。
他俩一个微恼拒绝一个耐心地劝,正拉拉扯扯,松雪恰好回来,余光淡淡一扫便止了?脚步,转而一言不发往另一侧树下另寻了?位置合衣而眠,并?未折返霍长歌身侧,明显故意留出余地与霍长歌和谢昭宁独处,很是“知?情识趣”。
谢昭宁见状却些微一怔,夜色中耳根莫名烧红,坐在树下登时不大自在起来,只觉众目睽睽之下不比先前车中,他与霍长歌这般亲近着实不大妥当,太显眼了?些,徒增话柄。
偏生霍长歌一眼便能看透他内心所想?,故意越发往他身侧挤过去,又?起了?逗弄他的心思。
霍长歌侧身半趴在他肩头上?,眯着一双杏眸揶揄地笑,作势要与他耳语,温热气息吐在他侧颊,谢昭宁险些便要跳起来,想?要躲避却又?踟蹰,情根深种之时确实忍不住想?与她多亲近,遂只眼神游弋一瞬,强压着凌乱气息沉默垂眸,半遵从着本?心半严守着“清规戒律”,颇为挣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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